月餅韻味

在我的概念里，月餅永遠都是家鄉(xiāng)的那個樣子，永遠都是家鄉(xiāng)的那個味道。

家鄉(xiāng)的月餅，如中秋的月亮一樣大，如中秋的月亮一樣圓。家鄉(xiāng)的月餅要用剛打的新麥磨成的面粉，要搟成一張張薄厚均勻的面餅，邊緣要用手指捏出水波一樣的花紋，上面抹上清油，涂上姜黃，要用新摘的花椒葉，焙干，搗細，均勻地撒上一層，要放上半青半紅的大棗，然后三四層、四五層摞起來，要用面捏出玉兔，用顏色點上紅紅的眼睛，放在最上一層，還要用錐子、梳子、頂針勾畫出嫦娥、吳剛、桂樹的圖案。尺八的大鐵鍋，一層屜只能蒸這么一個又大又圓的月餅。

月餅放進鍋里的時候，月亮正在土莊子崖背后面緩緩地爬升。風(fēng)箱呱嗒、呱嗒地響著，灶膛里柴火嗶嗶啵啵地?zé)?，蒸汽熱騰騰地冒著，不一會兒，香氣就溢滿了整個窯洞。

月餅終于出鍋了，性急的孩子一次次伸出手，總想先掐一塊，總是被大人一次次打了回來，“還沒有獻月亮哩”。月亮一年最圓這么一次，家鄉(xiāng)的月餅一年只蒸這么一次。月餅是給月亮蒸的，當(dāng)然先要獻給月亮。月餅從窯洞里端出來，蘋果、核桃、棗、梨從窯洞里端出來，擺放在院子最敞亮的地方，月亮最明亮的地方。天上的月亮，地上的月餅，相互對望著，不知道哪個更大，哪個更圓。在月的清輝中，農(nóng)家的小院似乎也氤氳了蟾宮的仙氣，月餅上層的圖案仿佛生動了，天上人間，嫦娥舒展了長袖對舞，桂樹在秋風(fēng)中搖曳生姿，玉兔骨碌著眼睛相互追逐……滿院子的詩情畫意，滿院子的鄉(xiāng)風(fēng)民俗。

祭獻月亮的儀式其實是非常短暫的，但在孩子們的眼里卻無比的漫長。大人終于拿起了長而薄的刀刃，左一劃，右一劃，又大又圓的月餅分成了一個個三角形、菱形、正方形、長方形的小塊。這樣的月餅，聞起來香噴噴，拿在手里暄暄的，吃在嘴里甜絲絲，那種感覺美得真是無法言說。孩子們最喜愛的當(dāng)然是玉兔，在刀刃落下之前就已經(jīng)搶到了手里，但玉兔是舍不得吃的，要放在手心里玩上好多好多天。

在我的印象中，月餅一直就是這個樣子，一直就是這個味道，而且只能是這個樣子，這個味道。

又是中秋月圓時，我懷念家鄉(xiāng)的月餅。家鄉(xiāng)的月餅，就是家鄉(xiāng)的圓月。